魏庄

《魏庄》

第二十六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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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有点懵懵的,不知她指哪方面我吃亏,可我想起她早前的眼睛和那样的笑。

“你以后要多看报,多学习,不抽烟,不喝酒,多关心时事,”说着,她曲起腿抱着,我以为她动了一下想走了呢。

夕阳的余辉照红了天边层层叠叠的云彩,它克服远方的淡淡的暮霭,慢慢过来,温暖春天的气候使得余辉厚厚的,浓浓的殷红落在我的身上,落在她身上,也落在田野和牛的身上,傍晚的风一阵阵过来。

“你知道吗,”她像促膝谈心似地说;“我一直在研究形势,形势影响着我们的生活。”

研究形势(人家只是关心形势),听上去有点怪怪的,第一次听别人这么说,没感到什么影响啊,生下来就有的呀,这就是命呀,如果有什么印象的话那主要是饿呀,小时候吃南瓜汤,豆腐渣,面疙瘩(把面拌稀用小汤勺一勺一勺地放进烧开的南瓜汤或青菜汤里,再放上盐)天天吃,老是感到饿,我父母工厂外面有一片很大的单身宿舍,隔着一条繁忙的卡车开来开去的马路,被涂了黑色沥清的两人多高的细竹篱笆围着(夏天有泥鳅般粘呼呼的感觉),有门卫,里面有足球场、篮球场、工人俱乐部、厂技校、以及一排排两万户的单身宿舍,住有一些外国青年,他们在厂里学习和实习,我们小伙伴常常钻篱笆洞或爬自己小学的围墙进去玩,有时在窗下捡破烂,听到我们小孩叽叽喳喳的声音外国青年会开窗,我们向他们要外国的邮票(他们家里会寄信),有时有,有所没有,他们很和蔼,用很奇怪的音调说上海话,有时候我们听不懂就笑,他们也笑,他们会给我们一些空的药瓶和酒瓶,知道我们卖钱,有时候我们饿急了就去食堂,一个很大的食堂,开会、放电影、以前像苏联人那样跳舞都在里面,吃饭的人买的山芋(红薯),米饭,馒头放在桌上,再到窗口去端菜或汤,我们就掩过去端走,躲在主席台上的桌下狼吞虎咽地吃,听到他们大嚷:“我的山芋哪,”“我的米饭哪,”“我的馒头到哪儿去啦,”我们就边吃边笑,有时候放电影,我们十来个小伙伴就帮忙把会场(食堂)打扫干净,放好一排排长椅子,晚上放电影不买票,管理员点着数把我们一个一个放进去,坐在主席台下第一排加坐的长条凳上,满了,就坐在水泥地上,头抬得老高,脖子酸得要命,像《南征北战》、《红孩子》、《平原的游击队》、《柳堡的故事》、《怒潮》、《红珊瑚》、《刘三姐》、《画中人》、《小兵张嗄》、《洪湖赤卫队》、《农奴》、《地道战》、以及吓得我半死的《夜半歌声》、《画皮》等,都是在那里看的,有时候足球场放露天电影,我们人小挤不进去,就站在外面,在银幕背面看电影,那时候很多孩子那样看,现在想起来那时候除了饿,蛮愉快的,后来停课了,也玩得不亦说乎,接着是上山下乡,认识许多知青,明伊他们考大学失败,现在和她坐在田边,看着沐浴着夕阳的她和田野的牛,只是感到时间过得很快,那种饿的感觉好像没变化,所以没感到什么形势和影响,即使有的话也只影响一部分人的生活,那些留在上海工作的人不用上山下乡,所以没影响到,我不考大学也没影响到我,干队长不看报纸不关心时势也没什么,可我做那些决定又为什么要担心呢,似乎有那么个形势,以前怎么没感到呢(是不是不我在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生活呢),她这么一说那形势好像真的存在,想想它的变化确实会影响一些人的命运,可命运又是怎么一回事呢,同一个形势每个人的命运是不同的,这似乎有个人的因素。

我和她在田边坐下,牛站在不远的地里,夕阳又红又圆,我把鞋里的泥磕出来。

“不好耕吧。”

“是啊,跟在牛后面,慌里慌张的很累,还耕不好。”

她笑了,说:

“你很纯朴,能吃苦,可你不关心时事,看不清形势,所以吃亏。”

“是啊,”我说;“好像是这么一回事。”

“所以啊,你要关心形势和时事,”她说;“你不看形势不看风向怎么能把你的生活之船开好呢,莫名其妙地沉入海底是早晚的事,我注意到你从来不看报纸(那有什么好看的乏味得很),我是天天看,天天学,才会看清形势,只有紧跟形势的人才会有机会,才会有前途,而且形势变了你要立刻变,”她停顿了一下抬头看着远方,像是自言自语地说;“个人的力量是渺小的,适者生存,最好是能利用形势。”

她的话让我非常震惊,我从来没想到会有靠研究形势利用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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接下来是春耕前最清闲的日子,队里的活基本上由队长和会计负责(也没什么事),他们的关系表面来看也似乎好了起来,马书记也没来找我的麻烦,我们都安心了不少,我就经常去温室,那里的秧苗绿油油的一片,一天艳似一天,充满了生命,在阳光和煦的日子,我会和看管的老农坐在外面向阳的矮墙下,一边闲聊,一边和他脱下衣服逮虱子,春节没回家,这里又没地方洗澡,我浑身上下脏透了,除了衣服,已经看不出我是上海人了,我内衣里长满了白色的虱子和虮子(虱子的卵),虱子抖抖就下来了,成排的虮子粘在缝隙里抖不下来,就学他的样,用指甲掐住缝唰唰地往下划,人说虱多不痒,债多不愁,虽说那样,可我心里一直盼望着夏天,可以到涨满了水的沱河里去洗澡,听杨槐林的飒飒声和灰喜雀的嗄嗄声,这里的人像魏庄的人一样纯朴善良,队长和会计支持我的工作,队里的人也从来不给我添麻烦,在和他们闲聊的日子(特别是妇女),她们说我们来这里是受罪的,真可怜,而我却觉得她们很可怜,一辈子在贫穷偏僻的乡村里生活,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,我们都可怜着对方。

在这些平静的日子,包月琴找过我两次谈话,一次是大队部,她房间的门口(老书记原先的办公室隔出一间,开了一扇门,让她住,另一间成了马书记的办公室,老书记本来就住在街上,那时候她的知青关系已转到我们大队,安插在林音音的小队,那是春节后的事,她去县北的公社转关系,尚文定从上海回来去县城买粉笔之类的教学用具,他们约好了一起去,来回一百多里地有个伴,回来天已黑),另一次是在田边,通知我明天开会,我卷着裤腿,在叱牛耕地,夕阳已在天边,她在地头高声喊我,我喝住牛,过去了。

“你在学耕地啊,”走近时,她嘴角带着笑意站在田边说。

“是啊,快春耕了,人手不够,想学一下,”我不好意思地笑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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